李民花每次助浴的地點都不同。

有時是在一些老小區裡，小區的樓房很舊，樓裡的牆皮成塊脫落，因為沒有電梯，李民花和其他助浴師需要搬著大大的箱子爬上樓梯，走入老人生活了幾十年的老房裡。

房子記錄著老人曾經的過往——年輕時的照片，中年時的工作評獎，與家人有些發黃的合照。

 

有時助浴地點在一些新小區，小區樓房很高，且排列緊密，從樓的縫隙看過去，天空被分割成窄窄的小塊。

在這樣的小區裡，多數情況下老人是與兒女生活在一起。

雖然地點不同，對於李民花而言，目的是相同的——幫助老年人洗澡。

李民花今年44歲，是一位專業助浴師，2021年她創立了自己的助浴團隊，取名“可依助浴”，寓意為“可以依靠” 。

李民花和助浴團隊的成員

截至今年，她和團隊已經服務了近700名客戶。其中，除去少部分被服務者是失能失智的年輕人，剩下的90%均為失能老人，年紀最大的老人有103歲，最嚴重的情況則是植物人。

所謂失能老人，指的是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的老年人。

 

劃分失能老人指標有6項——吃飯、穿衣、自主上下床、上廁所、室內走動以及洗澡，如果有1到2項無法進行，則為“輕度失能”，3到4項則為“中度失能”，超過4項的，便被定義為“重度失能”。

在這6項中，洗澡相對容易被忽視，卻極其影響生存質量。

因為這些失能老人大多數無法自主洗澡，且如果搬運到浴室會有各類風險，所以多數情況只能依靠家人們幫助他們簡單擦拭身體，無法做到徹底清潔。

所以在某種程度上，許多老人從癱瘓在床那一天起，便不再擁有洗澡這項人生體驗。

李民花就曾服務過一位長達10年沒能洗澡的老人。

 

在服務前李民花得知，這位老人在57歲時因腦出血癱瘓在床，一半身體無法動彈，之後的10年時間裡，只接受過簡單的身體擦洗。

家人也曾想過把他搬運去浴室洗澡，但因為生病，他的半邊身體一碰就會劇烈疼痛，而且因為長時間臥床，他身體沉重，難以搬運。

 

當李民花掀開被子時，發現他的床上滿是皮屑，身上也因為長時間沒能洗澡油脂十分厚重，與此同時，還會散發出刺鼻的味道。

那次服務後，老人收穫了潔淨，在與李民花告別時，老人的家人不斷向她和團隊表示感謝，並在之後定期邀請他們上門為老人洗浴。

這樣的瞬間，在李民花的職業生涯中反復出現，她曾看過許多老人洗澡結束後的感激，有的老人甚至會激動得雙手發抖落淚，李民花說：“每一個失能老人的背後，都有一個也被困住的家庭。”

而李民花想成為那個能夠短暫幫他們找到“出口”的人。 ‍

 

 

在李民花決定成為助浴師的地圖中，有3個線索。

其一是來自她的讀書經歷，大學時李民花學的是外語專業，那時她便開始關注並了解國外的泡澡文化——在許多國家，這是一項十分重要的生活習慣，無論年紀多大，人們都會堅持泡澡。

其二則是來自工作，大學畢業後，李民花進入一家外企工作，從銷售人員升到集團高層，工作走得順遂，她卻開始想創造一些“不一樣的事情”，創業的想法也是在這個時候湧入了她的腦海。

其三是極為關鍵的一點。

 

李民花家中的一位老人曾意外摔傷了腿，洗澡不再方便，李民花發現，僅僅通過簡單擦拭，遠不能夠達到徹底的清潔。

在此之前，李民花曾了解到在國外有專門上門為老年人助浴的組織，她想著國內會不會有同樣的機構，能夠幫助家裡的老人洗澡。

之後，李民花開始調研市場，她發現在自己生活的北京，雖然有許多養老與護理機構，能夠為老人提供簡單的沖洗與擦拭，卻無法做到徹底清潔。

 

這一切幾乎成了一條線，將李民花過往的經歷串起，她開始思考是否可以在國內創立一個助浴機構，幫助那些無法自主洗浴的老人以及他們背後的家庭。

幾乎沒有太多猶豫，在經過規劃後，李民花開始學習助浴的相關知識，並買回專業助浴設備。

之後她組建起團隊，著手打磨團隊助浴流程。

她一邊設想助浴過程中可能會出現的問題以及最糟糕的狀況，一邊邀請真人模特進行反复演練，希望能讓整個助浴的流程更高效、安全。

李民花（左）與團隊成員為老人助浴

 

但即便做好全面準備，真正開始助浴時，依舊需要一段適應期。

至今，李民花都清晰地記得自己服務的第一位客戶，那是一位78歲的癱瘓老人，因為腦出血手術，老人的頭部有一半是凹陷進去的，回憶起來，李民花說：“第一次見到時，還是會有一些慌亂和恐懼的。”

除此之外，在助浴的過程中，李民花還曾經遇到過許多在前期準備時未曾料到的事情。

 

比如有些老人會在助浴的過程中出現大小便失禁的情況，有的老人則會有咳痰問題，每當這時，助浴師都要先幫助老人們將痰咳出來，再進行下一步服務。

在一次次服務中，李民花和團隊完善著整個助浴過程的細枝末節，畢竟對於老人而言，身體上的細微變化，都有可能如蝴蝶效應一般，引發更大的健康問題。

也正因如此，如果老人身上有嚴重的褥瘡、插了太多管，或者本身俱有的基礎疾病超出了標準範圍，那麼這些老人便不適合接受助浴服務。

 

在每次服務前，助浴師會先與服務對象的家屬進行一次電話溝通，了解老人的基本信息、既往病史以及個人性格喜好。

如果服務的是女性客戶，那麼配備的助浴師便是兩女一男，而如果對像是男性客戶則相反，會配備兩男一女。

過程中，同性的助浴師會負責老人的貼身護理，而異性助浴師則承擔起一些輔助工作，比如幫助老人量血壓。

助浴當天，助浴師會帶著助浴設備來到客戶家中，在距離老人床舖的不遠處，助浴師會鋪上一塊防水墊，用氣槍充起一個長達兩米的充氣浴槽——和折疊式浴槽相比，這種浴槽會更加舒適。

李民花團隊所使用的助浴浴槽‍‍‍‍‍

 

之後，熱水將會通過水管引入浴槽裡，當水注到一定量時，助浴師會用溫度計測量水溫：“通常是40攝氏度，但根據客戶不同的喜好，會有幾度的調整空間。”

與此同時，另外的助浴師會對老人的血壓、體溫與心率進行測量，檢查老人的皮膚狀況與當天的身體情況，在確保一切都在合理範圍內後，老人會被助浴師小心地抱入浴槽中，為了避免老人尷尬，還會將一條消過毒的毛巾覆蓋在老人身上。

從助浴師進入老人家門到離開，整個過程會花費一個半小時，在完成洗浴後，老人會被送回床上，助浴師會幫助老人擦拭身體乳，幫他們穿好衣服，並再次測量他們的身體狀況。

至此，一套完整的助浴流程才正式結束。

幫老人洗臉的李民花

 

對於天氣與溫度，助浴師也密切關注著，為了保溫，在助浴的過程中房屋的窗戶都是關閉的。

最難熬的是北方每年供暖前與停暖後的半個月，每當這時，助浴團隊便會準備好幾台取暖器，以保證老人沐浴時處於溫暖的環境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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