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刻，我鼻子一酸，差點落下淚，卻又硬生生地忍住。回到家，老賀遞給我一條熱毛巾，又倒了杯熱水，然後就默默回了小房間。門關上的那一刻，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。17年來，我們像兩條平行線，各自忙碌、卻再沒有交集。兒子每月會打電話回來，但大多是我接聽，老賀偶爾在旁邊說兩句。某次，小軍問：「爸，你的腰還疼嗎？」我愣了一下，不知道他怎麼知道老賀腰疼，老賀輕描淡寫地說：「沒事，老毛病了，早就好了。」

 

 

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家裡的氛圍越來越沉悶，我有時會想，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？直到前天，兒子從國外寄來一封信，厚厚的信封裝著幾張照片和一封長信。照片上的小軍穿著學士服、笑得燦爛，旁邊是他的導師和同學們，信的內容卻讓我大吃一驚。

 

他寫道：「媽，這些年您一直覺得爸不關心我，可您不知道，每次我遇到困難，都是爸半夜給我打電話鼓勵我。記得我大二那年，差點想放棄一門很難的專業課，是爸告訴我，無論多難都要堅持，他說他一輩子沒讀過什麼書，但他明白知識的重要。」

 

「他告訴我，無論多苦多累，都不能讓您操心，因為您這輩子已經夠辛苦了。」我的淚水模糊了雙眼，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下。趁老賀洗澡，我偷看了他的手機——全是給兒子的轉帳，每月雷打不動，數額大得驚人，有時甚至超過他的薪水。那個曾被我嫌棄沒用的男人，用他的方式撐起了這個家，而我卻渾然不知。

 

昨天，兒子打來電話，說學業有成，即將回國發展，還給我們訂了環遊世界的機票，說是要補償我們這些年的辛苦。「爸、媽，你們一定要好好的，我這次回來，想看到你們和和美美的樣子。」我突然明白，生活不是沒有愛，而是愛披上了柴米油鹽的外衣，藏在了日復一日的平凡中。老賀的愛，沉默而深沉，看不見卻滋養著這個家的一草一木。我鼓起勇氣站在了他的門前，叫他回主臥一起睡。

 

 

老賀躺在我身邊，呼吸均勻，像個安心的孩子。我輕輕握住他粗糙的手，這雙手為家撐起了一片天，而我卻用了17年才發現它的分量，他的手上全是老繭，指甲縫裡還有洗不掉的泥土，那是歲月和勞作留下的印記。突然，我感覺手被輕輕回握，抬頭看去，老賀不知何時醒了，正溫柔地看著我「老伴，睡吧，明天還要早起呢。」他的聲音裡帶著三十年如一日的關切。我點點頭，靠在他的肩膀上，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包圍了我。

 

明天，我要去菜市場買他愛吃的紅燒排骨，再煮一鍋他最愛的蘿蔔湯，像年輕時那樣，為他做一頓可口的飯菜。也許，這就是人生，在經歷了風雨後，更懂得珍惜眼前人。我輕輕拉上被子，蓋住他的肩膀，心中默默祈禱：往後餘生，願歲月靜好，與你相依。窗外的月光漸漸淡去，東方已現出魚肚白，新的一天即將開始，而我們的餘生，也將在這晨曦中重新啟程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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